托比亞斯的德國足球

     德國與阿根廷間的八強戰進行延長賽後，雙方仍然僵持不下，接著就要進行殘酷的十二碼大戰。

     鏡頭回到今年的五月中，現今德國一號門將萊曼，效力於英超勁旅兵工廠，在本年度的歐洲冠軍
盃依靠個人出色的撲救讓兵工廠連克西班牙皇家馬德里、義大利尤文圖斯以及西班牙比利亞雷爾等隊
伍進軍決賽。可貴的是，這六場主客場的比賽中，萊曼一球未失，在這個男人的門前，如果說一隻蒼
蠅都飛不過去是有些誇張，但沒有任何人可以在兵工廠的大門討到任何便宜，卻是個鐵錚錚的事實。
兵工廠在剛剛結束的賽季中面臨了後衛線破碎的問題，後衛隊員傷病、狀態不佳都困擾著兵工廠主帥
亞爾薩斯人溫格，球迷甚至曾經一度無法在替補席上找到正統後衛出身的球員。萊曼一個人，在這些
比賽中，於門前有如雅辛再世般英勇的化解了所有打在門框範圍內的攻門，包括四強戰最後比利亞雷
爾獲得的一顆足以追平總比分的十二碼。兵工廠就像前一年的利物浦，神蹟般的來到決賽賽場。

     四年前的橫濱，德國奇蹟般的進入決賽賽場。四年前觀賞日韓世界盃如果不認識巴拉克或許並不
奇怪，但如果不認識德國的隊長卡恩，可能就有些誇張。淘汰賽階段無論對巴拉圭、美國甚至地主南
韓，沒有人能夠敲開『獅王』卡恩把守的大門，這樣一支號稱九零年以後最弱的德國隊就靠著神樣卡
恩的左撲右擋走到了最後。許多德國球迷在此刻，都忘記了當時的兩大主力中後衛沃恩斯以及諾沃特
尼的受傷缺陣，因為德國的最後一道防線有卡恩，當時號稱世界第一門將、霸氣逼人的卡恩。厭惡失
球、追求完美的卡恩，從九八年世界盃後幾乎長期把持著國家隊一號門將的位置。有著堅毅性格的卡
恩不但是門前的悍將，還是德國隊場上的精神領袖。有人甚至因為卡恩喜愛在門前大吼指揮隊友而把
他比為大猩猩，的確，卡恩超火爆的個性搭配門將幾乎必備的兇惡眼神像極了大猩猩，尤其在丟球後
更是如此。也正因為卡恩的霸氣，讓他能夠擔當大任，甚至嚇退了許多單刀赴會的前鋒。

     十二碼罰踢考驗的不僅僅是罰球隊員本身的技術，更重要的還有球員本身的抗壓性。歷史上多少
英雄好漢倒在這個門前咫尺的白點上，他們絕非腳下缺乏技術，只是在強大的壓力下，人總難免會犯
錯。門將在十二碼大戰中往往會成為主角，因為他們必然參與了每次的罰踢，試圖用本身的第一反應
或者猜測，就是希望擋出每次從對方腳下踢出的皮球。而只要能夠撲出任何一球，門將就有很高的機
率會成為賽後受到讚譽的一方。

     卡恩以及萊曼都曾依靠著十二碼大戰的出色發揮，奪得職業生涯的錦標。兩千零一年的歐洲冠軍
盃決賽，上演了德國拜仁慕尼黑對西班牙瓦倫西亞的戲碼。這場比賽最後以十二碼大戰決定勝負，同
時奠定了卡恩世界第一門將的地位，也讓他從一九九九年對曼聯的逆轉陰霾中走出。至於萊曼，早在
一九九七年還效力於德國沙爾克的時期，就作為主力門將於歐洲聯盟盃的決賽靠著十二碼大戰擊敗了
來自義大利的國際米蘭。聲名大噪的萊曼也順理成章的在隔年入選了國家隊，並以三號門將的身分參
加了當年在法國舉行的世界盃。

     在足球的世界裡，門將是個極尷尬的位置。不像中場或者後衛甚至前鋒，一場比賽永遠只會有一
個門將，他們戴著專用的手套默默的等待對方進攻球員的來犯。己方進球的時候，門將幾乎只能在門
前高舉雙手，一個人孤獨的慶祝。丟球的時候，如果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哪怕站位不佳、撲救反應
太慢、判斷錯誤等原因，都足以讓這些孤獨的角色一夕間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這樣的壓力下，讓門
將成為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也讓這個位置上誕生了不少悲劇性的人物。

     卡恩除了追求絕對的完美以外，他既孤僻又高傲的性格也讓他成為一個十分出色的門神；萊曼也
不是個好好先生，加盟兵工廠以前，他在德國甲級聯賽一共累積了五張紅牌，甚至在德國多特蒙德的
最後一場比賽中也跟今天的席丹一樣是以一張紅牌收場。無論卡恩或萊曼都被公認是歐洲頂尖的門將
，他們分別在優秀門將的某些特質中各擅勝場，但也因為一場比賽永遠只有一個門將，讓這兩個人永
遠只能有一個人作為一號門將代表德國出賽。這兩個人的友情或許只限於一九九八年，兩人一起坐在
板凳上看著現今國家隊門將教練科普克不斷的被各國前鋒羞辱。九八年以後兩人就不再是朋友，因為
科普克從國家隊退役讓兩人成為競爭者，誰贏了就是一號，輸了的一方只能在板凳上看比賽。殘酷的
競爭讓兩人的關係經過媒體催化後成為絕對的惡劣。朋友？或許兩人的關係只要不是敵對的，基本上
就是讓人慶幸的事實。

     九八年後的萊曼曾在九九年的聯合會盃成為德國的一號，但那屆盃賽留給萊曼的印象卻是相當的
糟糕。第一場比賽面對巴西，萊曼把守的大門在下半場四度被洞穿，其中的尷尬自然可想而知。九八
年之後接任德國主帥的里貝克跟現在的德國主帥克林斯曼一樣，兩人都曾使用過門將輪替制，里貝克
執教的年代裡，門將輪替並沒有引起太多的爭議，深究其原因可以歸納為兩人實力其實在伯仲之間，
實在也很難觀察出誰比較出色。到了零四年之後，克林斯曼接手沃勒爾留下來的國家隊主帥帥印，他
所倡導的門將輪替卻引起了軒然大波。與里貝克時期不同的是，零二年後的卡恩在世界盃後被徹底神
化。即使他場內狀態明顯下滑、多次脫手的失誤導致敗局，場外又因婚外情，甚至長期間泡在夜店以
及因傷告假卻出現在打高爾夫球場等等脫序的行為，他卻仍然是德國的一號。換做任何人是二號門將
萊曼，相信都不會服氣。特別是零四年的歐洲國家盃，狀態穩定的萊曼又再度屈於二號，這口氣可不
是每個人都嚥的下去的，更何況是脾氣也不小的萊曼。

     克林斯曼球員的職業生涯末段曾在與德國足協關係匪淺的拜仁慕尼黑效力，當時他就曾與這班德
國的高層有許多矛盾。也因此他在成為德國國家隊主帥的同時，許多作為難免會讓人有反拜仁的傾向
。包括拔掉卡恩的隊長袖標、開除國家隊門將教練邁爾（他同時是也是拜仁的門將教練）等等，許多
媒體對克林斯曼的態度可不像今天這麼擁戴。當然，克林斯曼倡導的還包括了卡恩與萊曼兩人間的門
將輪替，這可是在挑戰拜仁的耐性，沒辦法，因為這個脫序的卡恩正是拜仁的隊長兼一號門將。德國
以自己的聯賽為傲，哪看得起離開德甲遠赴英倫的萊曼，克林斯曼在面對幾乎受到拜仁控制的所有媒
體，可不比今天的小小羅好過。德國幾年來足球水平無法進步，正是由於拜仁的這般操弄，無論聯賽
或者國家隊都在歐洲抬不起頭，克林斯曼擔任主帥以前，這個現象更是明顯。一號門將的戰爭就是個
很鮮明的例子。

     卡恩在剛剛結束的德甲聯賽前段表現活躍，正是因為受到了門將輪替制的刺激讓他狀態回升。而
萊曼則是一如往常的在兵工廠發揮穩定，最終率領兵工廠闖進歐洲冠軍盃的決賽。兩人分出高下的分
水嶺是在三月底到四月中這個時間點上，卡恩在友誼賽中面對美國的一次出擊失誤以及萊曼擋出比利
亞雷爾中場核心里克爾梅的十二碼，這兩人一來一往讓克林斯曼原本打算在賽季末宣布一號門將的計
畫破局。克林斯曼宣布世界盃一號人選的時候，卡恩還因為想競爭一號而打止痛針硬撐上場，他是具
有堅毅性格的人，這樣做只是為了保住一號門將的地位。但是顯然的，在德甲聯賽開高走低的卡恩始
終是不如一整個賽季都表現穩定出色的萊曼。萊曼在九八年以後的三次大賽中屈居二號，零六年或許
是他國家隊最後一次大賽，他的表現在親拜仁的媒體眼中自然還是不如卡恩，但在克林斯曼的眼中，
萊曼卻是個貨真價實的一號人選。

     對卡恩而言，生涯最後一次大賽輸給了長期屈於下風的萊曼，相信這絕對是個讓人失望的事實。
但卡恩仍然決定以二號門將參與本次在德國本土進行的世界盃，這是相當了不起的氣度。許多仍在挑
撥的人會認為，卡恩嚥得下這口氣參與的目的只是在等待萊曼犯錯，然後取代萊曼、接手一號。兩個
賽季前，雙方在歐洲冠軍盃也曾分別代表彼此的俱樂部交手。當時兩人就是面無表情的做了些虛應故
事的表面功夫，作為雙方許久不見的招呼。代表拜仁的卡恩最終壓倒了代表兵工廠的萊曼，這是當時
的結局，也是雙方關係惡化的延伸。當然也要歸功於全世界都一樣愛炒作的媒體，雙方的隔空喊話可
是比全民大悶鍋九孔以及洪都拉斯兩人來的火爆了許多。事實呢？如果在板凳上面無表情的卡恩可以
被當作在為德國的順利而感到不耐，仍然在等待萊曼失誤，這種想法是絕對不健康的。卡恩是不是這
種人呢？

     在對阿根廷的十二碼大戰前，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走向萊曼，他摸了摸萊曼的頭，笑著講
了幾句話，然後右手與萊曼做了個男人間才會有的握手為他打氣。在這一刻，過往兩人的嫌隙彷彿不
曾存在，他就是卡恩，那個媒體口中希望萊曼犯錯的卡恩。十二碼大戰後萊曼成為英雄，許多人要歸
功給獲得許多寶貴資訊的緣故，但我寧可將原因認定為是卡恩的加持，一個大家眼中不可能祝福萊曼
的人，他用最實際的表達為這一切無謂的謠言作為結局。比賽結束後兩人的擁抱是絕對真誠的，或許
卡恩曾經說過兩人是競爭者，但在比賽後雙方擁抱的這一刻，兩人是朋友，是英雄惜英雄的朋友。這
也是我在世界盃階段最受感動的一刻。


     對德國球迷來說，義大利一戰無疑讓人有些失落，但換個角度想，這也讓我們可以在大賽中看著
卡恩有個告別國家隊的機會。卡恩的大度祝福換來了萊曼的禮讓，本屆德國二號門將卡恩得到了季軍
戰對葡萄牙上場的機會。在這場季軍戰的過程中雖然有一次門前對對方自由球判斷的失誤，但卡恩以
出色的反應化解這次危機，最後被戈麥斯頂進的球也不是他的責任。卡恩這場比賽的表現獲得普遍的
認可，德國媒體『踢球者』把他的評分與打進兩球禁區外抽射的施衛因施泰格，雙雙評為同分的最高
分『一分』，卡恩用一場世界級的演出畫下國家隊的句點，不能不說這一切都是再好不過的結局。當
然更好的是，終於親眼目睹兩個被炒作為水火不容的人物的大和解，這比什麼感人的連續劇都還好看
。

     在世界盃的階段，我總是因為許多人對卡恩的呼喚而覺得有些可笑。但我卻也跟這些傻瓜一樣，
默默的等待四年前的偶像卡恩出賽。在卡恩國家隊的最後這場比賽中，我欣喜於他的職業風範，身手
絲毫不減他的水準，這也代表這一個月以來卡恩的練習不曾有任何的偷懶。一個人總難免會有起伏，
能像卡恩一樣能屈能伸，這也是十分值得敬佩的人格特質。謝謝這兩位門將，他們在我的心目中都是
世界上最出色的門將，也都是真正的男人。

     先聲明，本篇沒加洋蔥。好像我不管怎麼寫，除了情緒化的文章以外，幾乎都會讓人很莫名其妙
的感動，以後找不到工作可能會考慮去寫連續劇的感人橋段。前面玩笑話，這篇文章想寫很久了，感
謝某些人的啟發，當然也要謝謝這兩人。